图说:陪诊员“蜜桃”(左) 新民晚报记者 徐程 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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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累的一天,“蜜桃”上上下下跑遍了医院门诊楼,日行两万步。但是,她陪同就诊了一年半的那个孩子,最后还是走了。她把资料找出来,默默放入那个名叫“已故”的文件夹,然后不再去看。
“很长一段时间,我都走不出来。” “蜜桃”哽咽了。又到了暑假就诊旺季,她开始想念那个叫JOY的15岁男孩。
新冠疫情暴发的那一年,“蜜桃”开始做公益陪诊服务。投入这个行业,是因为曾经深切体会过就医之难。
最近,陪诊服务热度激涨,互联网随时可以刷到“做陪诊轻松收入过万”“90后加入陪诊大军”的故事。一个新职业兴起,能为患者解决就诊难题吗?陪诊真的门槛低、收入高吗?记者走近3位陪诊员,了解这个行业背后的故事。
就医痛点催生陪诊需求
很多人不理解蜜桃,她做海外医疗中介能挣钱,为何还要做公益陪诊?甚至,她花了大把时间用来陪伴“普通人”就诊,去和他们谈心,陪他们吃饭,还要参与他们的身后事。
本周三,在红房子医院见到蜜桃时,她正陪同一位阿姨看宫颈,已是第七次陪诊了。这是她在理发店认识的李阿姨(化名),李阿姨不识字,不会看病,不会用智能手机。她和儿子住在一起,绝经很久后又来了“大姨妈”,不知道该怎么办。儿子带她就诊,诊室门口的“男士止步”四个大字,让他一筹莫展。后来,得知蜜桃有一些医学背景,就向她求助。蜜桃欣然同意陪伴李阿姨就诊,所幸,检查下来只是“癌前病变”。
每次就诊,蜜桃还会对李阿姨的症状和病史进行补充,并将医嘱仔细记下。在结束问诊后,她整理出详细的文字内容,给李阿姨的儿子查看。看似简单的就诊过程,包含了蜜桃的细心和专业。
“一些病人因行动不便、不熟悉流程等导致就医困难,加上异地就医等需求,他们很需要有人陪伴。”蜜桃告诉记者,从复旦大学法学专业毕业后,由于自己和家人先后生病,男友更是因罕见病离世,就诊过程异常辛酸,这件事对她打击很大。此后,她开始接触医学,首先瞄准了营养学和药学,考取了营养师资格证后,目前正在攻读药学专业。
“我第一个陪诊的女士41岁,肺癌晚期,她没什么朋友,生病后身体状况很差,我也会和她聊天,缓解她心理上的孤独感和不安感,陪她走完了人生最后一程。”蜜桃说。
有人认为,“陪诊”是体力活,但实际上,一个合格的陪诊员还是一个时间规划师、半个全科医生、半个心理医生。
蜜桃一直惦记的JOY,发病时还在读小学,得了一种好发于青少年的尤文氏肉瘤。她给了JOY父母很多建议,JOY也很乐观,常常要求蜜桃帮他拍视频,记录和病魔对抗的日子。两次化疗失败后,JOY的父母又从北京的医院获得一个化疗方案,在上海继续化疗。最终,男孩在痛苦中离世。父母很悲痛,“如果再给我们重来的机会,我们一定会选择另一种方式。”
80多岁的杨老先生,因肺癌转移至脑部,一度想放弃治疗。他曾目睹自己的亲弟弟因肺癌离世,因此坚决不愿意做手术和化疗,也不愿意成为家里的负担。蜜桃走进他家时,他正在大声和老伴吵架。作为公益陪诊,第一步是说服老先生看病。蜜桃告诉记者,他带着老先生走进医院后,完善了一系列检查,最令她高兴的是,老先生的基因检测结果提示,他有合适的靶向药。在服药后,病灶缩小,病情控制得很好。但后来,最令她难过的事也发生了。“因为是公益陪诊,不收钱,老先生后来也觉得不好意思,就不找我了。他后来也没有按照医嘱好好治病,等我再次踏入他家时,老伴说他已经走了。”
这两件事也让蜜桃感受到,无论专职还是兼职,从事陪诊的人员都应具备一定的专业知识,能帮助患者解决实际问题,让他们少走弯路。普通人的就诊理念还有很多误区,影响着他们对治疗方案的选择,也影响着他们的人生。
陪诊员不能有信息差
陈洁是某陪诊平台的创始人,她的本职工作与居家养老和保险相关,陪诊是 “副业”,也和觅健肿瘤APP(数字化患者病程管理平台)合作,主要服务高端客户、肿瘤患者等,有年费用户和病种收费两种模式。
所谓年费用户,其实买的套餐是“健康管理”,从高端体检到治疗“一条龙”,陪诊、跑腿等只是涵盖其中的服务,不再额外收钱。至于后一种模式,陈洁谈到,比如一个肺癌病人要来上海治疗,付费后可以进行代问诊,平台会收集用户所有的检查诊断资料,为患者咨询两家医院,再把方案给患者选择。当患者确定在哪家医院进行治疗后,单次服务即终止;后续如果要继续治疗,还可以升级套餐。
“目前我们大概服务过3000名患者,数量不是很多,从需求端看,主要包括子女不在身边的空巢老人、单身青年、宝爸宝妈以及异地就医的大病患者等。”陈洁告诉记者。
图说:陈洁团队的陪诊员陪病人看诊 采访对象提供
优质医疗资源分布的不均衡,催生了异地就医需求,陈洁认为,未来陪诊的市场一定会越来越大。“子女无法陪父母看病,或是请假陪父母看病的成本远高于雇人的开支,所以干脆请一位陪诊员;另一方面,医院就医流程的智能化,让很多老年人无所适从,这时陪诊的优势就显现出来了。”
但这个行业的准入门槛并不低,绝非外卖员脱下马甲就可以从事的。“我们这个职业不可以有信息差。我们见过太多误诊或延误治疗的案例了。如果有专业人士指导就诊,结局大不同。”
而现实中,又是什么样的人在做陪诊员?目前,市场上既有个人从事陪诊服务,也有养老、家政、保险公司开展相关业务。“陪诊员这个职业目前大部分只能归类到家政服务业中。”陈洁表示,当初做陪诊,看重的是这个行业的前景:“陪诊只是一个切入口,我们需要积累顾客的过程,开拓其他服务,比如养老、海外就医等,会有很多机遇。”陈洁透露,她的团队所做的陪诊是全病程管理,把预防、康复等内容都融入其中,形成了健康管理的全链条。
陪诊不是黄牛,有些事不能做
其实,陪诊并不是这两年才火起来的。抚理健康的陈语涵从事专业医学陪诊7年了,建立了稳定的获客渠道,从一开始每周接待2-3个客户,到现在几乎每天都有客户。关于服务收费标准,她说目前行业无标准,一般半天陪诊服务收费300-800元不等。
“我服务过一位70多岁的乳腺癌患者,发现时已经是中晚期,没有手术的机会。她很害怕,甚至开始思考遗产分配。家属找到我后,我一路陪同她就诊,先通过新辅助化疗,顺利将病灶缩小获得了手术机会,术后再辅助化疗加局部放疗,治疗效果很好。我在陪诊过程中给予她的不仅是陪伴、建议,还有一些心理的安抚。”陈语涵认为,一个好的陪诊员,需要有基本的医学知识,熟悉各大医院的环境和看病流程,耐心、细心,保护客人的隐私。
还有一名客户,老是抱怨医生爱理不理,不给他回答。后来,陈语涵陪诊发现,其实是客户“不会看病”,问的都是重复的、不重要的问题,医生想要了解的信息,患者又答不上来。这时专业陪诊就需要承担沟通医患的角色。
帮助有需要的人,偶尔能提供一些专业意见——这让陪诊员看到了自己的价值。但他们也在思考:陪诊行业如何更专业和规范?
“一些陪诊员考取了所谓的资格证,但其实目前国内陪诊员并没有权威认证的资格证,它甚至都算不上正规职业。”蜜桃说,在网络上,很多短视频都在传递着“做陪诊员,轻松月入过万”的信息,其实为了卖课。大众对陪诊的印象只停留在“能赚钱”上,是一种误解。
陈语涵认为,正规的从业人员,都希望陪诊员能成为一个有“身份证”的职业,有一套规范化的标准和流程。
蜜桃说,“患者在送诊的过程中可能身体会出状况,如果老人在中途发生意外,或者在医院里摔倒,责任谁来负?如果患者骚扰陪诊员,又要如何维权?我们需要一个规范来界定陪诊员的权利和责任,规避风险。”
比如,陈洁目前不接整形美容的单子,原因是“怕惹麻烦”,“美不美实在太主观了”。再比如,明明提供的是陪诊服务,蜜桃被咨询最多的却是,能不能挂上某专家的号。她说:“很多人希望找我挂到某个专家号、插队检查,这些我都不做,陪诊不是黄牛,我的底线是不能违反制度和规定。”
新民晚报记者 左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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